一 妈妈去世的时候,弟弟想办得热闹些,问要不要请过去的老邻居和老同事来。妈妈是外乡人,中专毕业后从北方来到这座城市,在老厂待了近三十年,四十九岁还没到,便千方百计地办理病退手续,三年后,在机场高速公路旁买下这栋别墅,搬离住了三十年的老宿舍,永远离开老厂。印象中,她和老厂的所有人都再无往来。 弟弟嗫嚅着说话。他有时候很想坚持自己的决定,但碍于姐姐的威慑——那个大他一岁半的姐姐好似有种与生俱来的霸
一 三年前一个失意日子,明娜跟方海吵架了。 吵架是因为方海换办公室。从大屋换到小屋。大屋是六人集体办公,小屋是两人对桌坐。换到小屋是好事。噪声少,环境好,清净,方海满意。明娜也满意,还一键下单,从网上订了一盆文竹。文竹安安静静,摆在办公桌前,很娴雅的样子,像她。繁忙工作间,时不时唤醒丈夫对家庭的思念,有心了。明娜总有这些小心思小情调。快四十岁的人了,还喜欢黏黏糊糊、卿卿我我。
1 2002年春天,一名大学生早上六点从北京出发,坐火车经廊坊,跨天津,过沧州,换乘大巴来到小山城。下了大巴车,坐上一辆贴满红色家具广告的小面包车,摇摇晃晃停在一个荒凉小镇。她又走了七里山路,到那个叫螳螂河的村口时,天空西边那轮红色的太阳正消失于黛青色群山之后。面对满村的石头房子石板路、山坡上石头垒的层层梯田,她徒生出冒险般的刺激和难以名状的热情。实习期,她手指落在地图上最偏远的一个山区县,然后
放走那个人,赵司建挣扎了很长一段时间。 他是半夜被一个电话叫到局里的,踩着黑夜的尾巴,揉着眼睛,拍着脑门,伴随耳畔的嗡嗡声云里雾里腾云驾雾般被安排进了专案组,还没来得及了解案情,就被一把推上车,匆匆从市里赶往渡镇。 他之前在渡镇派出所待过一段时间,那是一段如白开水般的日子,索然无味,却又让人难以释怀。渡镇是个没有存在感的小镇,被群山包围,山的这边是市区,山的那边的那边才是县城。 夜里闷在一个
曾经,我对于发展核电有许多疑虑,甚至还有点儿担心。多年前,当听说海阳要建核电站时,还特意查了海阳与烟台的距离,在明白二者相距甚远后,暗自高兴。 然而,2024年冬季,在烟台核电研发中心同志的带领下,从北方到南方,从陆地到海洋,仔细察访海阳核电站、秦山核电基地、大亚湾核电基地之后,我的认知竟被完全颠覆了。从未知核电到了解核电,从惊惧核电到欢迎核电,现在再看核电,它已从“小怪物”变成了“飞天金龙”,
“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劳。” ——《诗经·小雅·蓼莪》 一 下午到家时,母亲正无精打采地坐在门口,我意外到来,乍然照亮了她的眼神,惊喜之余,一边怪我不提前打招呼,一边收拾了桌子,手忙脚乱地准备晚饭。我放好行李箱,帮她打下手。 只一眼,母亲就看出我瘦了,照例又是一番劝说,接着又问起孙子和儿媳的情况。四个月没见到母亲了,春节前她去了我哥家,住了三个多月,前不久才回来。回来后,身
吸 香 有一种植物的香是需要慢慢吸的,是那种深呼吸的吸。香樟树的叶子、果实和枝条,都有一种沉沉的香气。 山里人家的院旁或房后都有一些树,这些树多是香樟树。香樟树一年四季常绿,人在树下进屋出屋,鸟绕树飞来飞去。树上有鸟窝,树下一张石头方桌,旁边有时躺着一只黑猫,有时卧着一只黑狗,有时围着三五个小孩儿,鸟一样叽叽喳喳闹着。 樟木做的箱子有一种久久的香气,连上面的红漆也盖不住那香气。中学时住校,一
大 河 逆河而上,怀揣敬畏与虔诚。 黄土、岩石、峡谷、峰峦,还有被河水滋养的草木、庄稼,都在以不同的姿态修饰着河的宽阔、浩渺和奔流不息。在去往甘南的路上,目睹大河泛起的粼粼波光,内心浮现先哲留下的感叹: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先哲的足迹或许从未抵达这里,但他的思想和智慧如这河水,给生活于两岸的人们带来无尽的福祉。 在兰州,吃过一碗牛肉面之后,我便急不可待地奔向那座铁桥。不同地域、肤色、语言和年
白腰文鸟 耘过三遍禾,阳光热烈起来,禾苗疯长,分蘖、孕穗,笨重的身体扑在田埂上。田畈上起初闪烁着淡淡的绿烟,慢慢地,青翠消退,凝固成耀眼的金色。穗上的谷粒日臻饱满、鼓胀,空气中弥漫着醺然的芬芳。嘴馋的我们有事没事就往田畈上跑,揪把稻穗埋入火里爆谷粒。爆谷粒是南方孩子爱吃的零食。嘭嘭嘭,谷粒如花绽放。掸掸草木灰,送至嘴里,香香的,清甜无比。在我们品咂爆谷粒之际,留意到一群白腰文鸟像风一样落进稻田里
壬寅虎年夏秋,长江流域旱魃凶顽,烟波消、水憔悴,大湖干涸成陆地,水文之痛,特以记之。 ——题记 我是一个人走进大湖深处的。 此时,已是初冬。我来到大湖之滨,试图探寻大湖的秘密。 大湖的天气依旧炎热,暑热的影子固执地坚守在夏季末端,我担心在空气中划一根火柴就可以燃起一堆烈火。但时令已是立冬,是的,今天也就是时令上的由夏入冬了。可是秋呢?我四处张望,秋风、秋色、秋阳、秋水统统遍寻不见。抑或今年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哥儿俩的脸就变成了猴子屁股。酒壮(尸从)人胆,张三终于为酒局揭秘:“咱俩进山一趟,只要老兄你出马,我相信一定不会落空。” 李四满脸得意,嘿嘿笑道:“你祖上不也是老猎户吗?” “以前是有猎枪,后来不是被收了吗。现在也就放放笼子抓个野鸡野兔。那次好不容易抓了只穿山甲去集上卖,还被人举报,说我非法猎捕国家保护动物,到手的一万块钱飞了,倒罚了两千元,穿山甲放了,我还被关了。就是蹲了
谢老汉跟土地打了大半辈子交道,平时总是饥一顿饱一餐的,他被确诊为胃癌中晚期了。为了不增加患者的心理负担,所有亲朋好友都向他隐瞒了病情。谢老汉每次问儿子谢刚,他都说是胃炎,住院治疗一段时间就会好的。 某日,主治医生把谢刚叫到办公室,告知他父亲的病情有所加重,肿瘤细胞在扩散,做好心理准备。 谢刚强忍泪水,在医生办公室门口愣了许久,无法接受现实,一时不知所措。一旁的叔叔激动地说:“情况紧急,你赶紧给
到巴尔河去 是时候了 我要护送她回到枝头,回到遥远的巴尔河 她是梅,她很香 她病了,无人照料 我负责把小小的她,一朵一朵点燃 腊月 是梅的家乡 我即刻出发:不问身份,不管今冬有多漫长 灯 盏 唯独春天有权 摁下开关 去把大地上亿万花朵同时点燃 野丫,尽管你很美 一盏容颜怎能 分送给万家灯火 任何楼栋任何窗口的任何瞳孔 都会拒绝 你输送的七安培怜悯 因为这种电流
需要行走的沙子搓开我的双眼 总是习惯了像影子追随虚无的灯光 流水追随遁入都市的河岸 山路追随失传多年的山歌 而真正的醉汉只追随辉煌的昨天 我在酒坛的封口处 试着放慢了逃生的酒精度 仿佛开车路过一个十字路口 那些习以为常的生活片段 被我从眼角揉出来 成了时间之外的遗体 而我始终没有摆脱时间的暴力 需要一粒行走多年的沙子 赶在春天之前搓开我的双眼 远方正以一种隐秘的方式向我
很难写的字 那个字笔画不多却很难写 不是瘦硬便是虚胖 这正像,你的头发每天都在掉 我的胡子每天都在长 我们中间隔着一个心字 当然是繁写,得用毛笔 把墨磨得浓些 你笑了,何必这么麻烦 丢了就丢了吧 我说,也是 树上的绿都走失了 也没人疼惜 那只小刺猬的尖嘴巴 也伸向了空洞与虚无 天长日久 那个字缺乏滋润 变了形,再也无法打开花朵 脚后跟说,你听,冬天来了 风越来
荒原颂 风吹草低,学一只鸟躬下身子 更能看清河水执意东流 寒冬就在不远处 越来越多的事物侧身谦让 蛰伏那么久 早已忘记羊群沸腾 大地指认天空,种子依恋泥土 阳光终会消散 已经发生的,都是明天的记忆 在身无一物中,不着痕迹 唯有抬高脚步 方可避免深陷巨大的辽阔 芦苇荡 一片水滩弯下腰身 口哨里哼着泥土的青春 推开白茫茫的时光,成为空荡的人 燃起的风翻过缝隙 舀起被
甲辰年元宵夜梦见衣服遗失在海里 倮 倮 爆竹声中,梦开始启动 像一首诗写下第一行 在蔚蓝的海水中泅渡 大海像一把七弦琴 而我就是弹奏的手指 梦的碎片,玫瑰的花瓣 向身体两侧漾开 回到宾馆,发现衣服遗失在海里 中餐,在海风中与研究周易的朋友 说起梦,他说可能是你的事业 遇到了困难和挑战,也可能 人生新的篇章正在等待你挥毫 大海就像一张巨大的稿纸 平常事(外一首) 野
第十七章 半岛迎来老红军 三支挫败赵森堂 1 胶东特委和三军总部一直在等待延安来的红军干部,但来人却没有到达黄县,而是先抵达掖县的沙河镇。特委与三军总部很快就能迎接到王文与高锦纯等人。此时,他们还在商量迎接七、八支队的具体方案。 早在4月,特委于牟平南部山区活动时就接到重要情报:活动在寿光、昌邑、潍县一带的八路军鲁东游击七、八支队,经过昌邑柳疃战役,部队急需休整补充。省委指示该部队开往胶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