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七月二十七日,云中终于从里边出来了。 云妈提前给三个女儿都打了电话,说:“弟弟云中回来是一件大喜事,咱们全家要好好聚聚庆祝一下。”其实说全家也不对,云中的父亲白主任前年去世,云中因为在里边,没赶得上见最后一面。 云中是家中老四,上边有三个姐姐,大姐叫云和,二姐叫云朵,三姐叫云丽。云中生下来后,云妈说:“就叫云中吧,三个姐姐正好围着他一个人,他是这个家的中心。别人家的女孩子是花,我们家的花
短篇小说《七月二十七日》在既冷静又犀利的叙事中呈现了对人类典型伦理经验困境的出色文学表达。小说生动塑造了一个溺爱儿子的母亲形象——主人公云妈,本名李怀玉,其对儿子云中的宠溺,折射出严重扭曲变味的“母爱”。已近不惑之年的云中因醉酒把人打成重伤锒铛入狱,刑满释放之日,即小说开篇之时,云妈对儿子的万般宠溺、对三个女儿的刻薄无情一下子浓墨重彩地推到读者面前。她打电话指派三个女儿买东买西订酒店设宴迎接云中出
江南水乡多古镇,却大同小异,都是一样的热闹喧哗。其中我比较喜欢的,是震泽和黎里这两个不出名的镇子,因为它们相对清静,也没有满街的商铺卖猪蹄和臭豆腐。清静当然有清静的好处,但寥落和寂寞似乎也并非谁都喜欢。说起来真是两难,作为游客,当然不希望一个地方人挤人,但是没有了人,也就没有了游客。作为希望以旅游来拉动经济的当地政府,自然不希望它一直都是“养在深闺人未识”。要扩大它的知名度,要“天下谁人不识君”,
六年前的夏天,我也是一时兴起,写了一批作家的印象记。其中,关于荆歌,我是这样写的: 前几年微博热,我也用。一次用微博与荆歌聊天,我说:“你在家排行老二吧?”他惊呼道:“你会算命?”我当然不会算命。只不过是觉得他与我有些类似。我在家排行老二,于是便推测他也排老二。细说呢,也并不神秘,在气质上既不果敢坚毅又不会撒娇的人,不会是老大也不会是老小,一定夹在中间。排在中间的孩子是苦的,对自由有额外的求索,
下北乡的春天 有的苹果树长在河滩,有的 长在村后的旱塬上。 它们结出的果实有的甜脆,有的酸涩。 但它们开出的花,是一样的—— 蜜蜂晕头转向,迷醉在其间。 童年记事 没有了,真的已经两手空空。 我可以把藏在背后的手摊开来给你们看。 收割过的麦茬地。 三个孩子,长时间对峙着。 他们面前:一个绿色空罐头瓶,几只 土色蚂蚱在里面爬动。 最后拿出的一只,终于 也放了进去。 为什
长期以来,甘肃诗人阿信偏居甘南草原一隅,专注于青藏高原上的自然风物、人文气象的深度体验和书写,形成了辨识度极高的题材方向,也形成了大道至简,冷峻、凝重的风格。但同时阿信也是一个探索意识很强的诗人,他并没有落入地域写作的窠臼。近年来,他写出了不少关于“异域”题材的诗,也包括一些不同风格的尝试,显示了一个诗人持续不断的创新活力。近作组诗《尝试接近一个天地间独舞的灵魂》就是一个例证,这组诗整体风格清新活
一 翅膀去哪儿了?每次写生回来,我总是在找翅膀。给翅膀打电话,打十次有八次是呼叫转移,打通了,翅膀就问:“有事吗,妈妈?”翅膀二十一岁了。这就是我和翅膀的状态。在翅膀十八岁的那年,我和翅膀的父亲解除了婚姻关系。翅膀念初中时他父亲就提出和我离婚,理由是跟我这样的女人在一起经常被我遗忘,我给他的都是冷暴力。 整天围着翅膀转,从小学到初中都是我接送孩子。小学的前三年还好,到了四年级,作业明显增多了,
引子:渐江,清初著名画家,“四僧”画家之一。新安画派、黄山画派代表人物。徽州府歙县人,俗名江韬,出家后法名弘仁,又名渐江。 现在回想起来,自在武夷山出家那一天起,我就成了无可依靠的人。我开始将自己看成一个独立的世界——我的世界,就是我;我,就是我的世界。只要我思考,我就存在;我若不再思考,世界也就不存在了。这一番观点,是我从佛学真谛延展开来的,也有“阳明心学”的影响。 前朝之时,遍布徽州全境
引子:一九四〇年浙江大学迁至广西宜山(今河池市宜州区)期间,学生自治会组织七十七人的战地服务团赴昆仑关慰劳军队。出发时竺可桢校长亲授团旗勉励。前线服务期间,遇日本侵略者飞机轰炸,一学生失踪被认定遇难,迁遵义后召开追悼会。数月后该生绕道归校,师生喜极而泣。 一 聂大朋从一片铁芒萁中爬出来,抖落身上的泥土,发现耳朵嗡嗡地响,他不知道自己在这片铁芒萁中躺了多久。当时,有人喊叫一声“敌机来了”,大家便
在乡下生活了大半辈子的钟二辰,就因太较真,爱管闲事,不落好还得罪人,落个绰号“一根筋”。 上了年纪的钟二辰夫妇,被儿子接到市里生活。忙惯了的钟二辰,突然闲下来,觉得浑身不自在,就像水土不服的苗木,整天蔫蔫的。儿子怕他憋出病,便给他办了一张老年卡,他坐上公交车玩起了近郊游。凡能通公交车的景点,他一个不落地游逛,每次都觉得不虚此行,还把见闻绘声绘色地讲给老伴儿听,也让她长了不少见识。 忽一日,钟二
一 我知道他们一直是保持通信的。我甚至觉得写信、寄信、读信,是他们晚年十分享受的幸福生活。但时光荏苒,在手指“秒”发微信的时代,看到这些信,我心里还是像被电流击中了——无论是白纸、公文纸,还是从笔记本偶尔撕下的带颜色的纸,这些泛黄的信笺上字迹依然清晰、端庄、娟秀,不仅显示出手泽的光辉,还显示出作家丰富的学识、修养与情操…… 我说的“他们”指的是张漱菡、程仁卿和马华正。我读到的信札,是张漱菡写给
李志雄是个木匠,十岁那年拜的师,他的第一个师傅是汪家坝子有名的潘朝望。拜师是在冬天,大雪纷飞,父亲领着他过了卷桥河的石桥,走过了十几丈高的巍然可怖的油杉树,上了二十多级台阶,又走了一小段平路,就到了潘师傅的阶沿了。李志雄永远忘不了安装在高高的门楣两边的两尊吞口,狰狞的样子有些吓人。大门两边一边挂了一把斧子,另一边是一把锯子。这算作木匠的标志。这个潘朝望,那么早就有了Logo意识。 一九四八年,外
前缀 几十年来,我的梦总离不开崖州,海风总爱驮着光阴在崖州的街巷里打转。不是那些锦绣繁华的梦,而是泛着土黄、沁着砖青、带着咸腥海风与陈旧木香的痕梦。这梦,沾着有大海潮气的晨雾,缠绕在宋砖明瓦的包浆上;这梦,携着鳌山云影的暮色,飘荡在学宫苍老的树梢上,隐匿于南洋风骑楼的浮雕深处;这梦,斜斜落在五十米残垣上,让不同朝代的墙砖与新补的灰砖在明暗里辨出岁月的层次;这梦,它轻,轻得像大海边一粒被海水磨圆棱
铁之锈 春天来了,闲置几个月的镰刀、犁头醒了,要忙忙碌碌了。锄草犁地,哪一样不是热火朝天的活计?阿公阿婆,割麦插禾,村子后面山上的布谷鸟在殷勤地呼唤着,怕人们忘记这关乎一年生计的季节。 锈,应该是藏在镰刀、犁头里的时间所开的花,一朵一朵的,有些凄美。 镰刀、犁头这些农具曾经有过辉煌的日子。好镰刀,好锄头、犁头,曾经是乡下人家好日子的重要保证。这些农具都是家里的传家宝。这些镰刀、犁头来头不小,
有兰峪 公交车正经过“有兰峪” 三个简陋的印刷字体,会呼吸 散发悠悠香气 兰花之意,溢出了 白色铁皮站牌 传递过来时间的内部消息 这里高楼林立,山体被掏空,开凿成了隧道 丝毫不见兰花的踪影,莫非兰花已逃亡 朝冷寂和荒寒之地而去 逃亡途中,空着手,不携带财宝 也许曾有一位古代书生 在先前这个峪谷里,偶遇过兰花 将它默记在心。写成一首诗 也许是一位女子,听说山中有兰花 就
风吹河洛 风从郑州吹起,黄河洛河同时泛起波纹 初秋的中原大地依然青未了 我从西南来,进入《诗经》的核心地带 五天时间,要拜访的人物足够多 韩愈、高适、元稹、李商隐、刘禹锡 都是必须停车敬礼的站点 想起杜甫,巩义的天气就晴转多云 在洛阳,白乐天的墓前雨丝飘扬 龙门岩壁闪烁旧时代的潮湿 神仙们在石窟中正襟危坐 他们有的是大境界,不像人类 遇到一点点苦就要死要活 及至开封,双脚
在那儿 那儿有一碗黄豆,一袋松软的面粉 有一个一个的年日,一个被写在红纸上的 黑色的喜字 有一扇木门,人们从它的黄昏中走出 有幽暗的放置红薯的地窖 被雪覆盖的漆黑的牛棚 那儿有我的父母亲,有他们渐渐升起的炊烟 有夏日的鸟儿在麦田上空,衔着弯曲的地平线 有成片的墓地,和周围一片不朽的稻田 高高的杨树被伐倒,被锯成白色的木片 有果园里坠落的苹果,有夜晚不熄的灯 走着走着就消失的
红日照遍了东方,自由之神在纵情歌唱! 看吧!千山万壑,铜壁铁墙! 抗日的烽火,燃烧在太行山上! ——选自合唱曲《在太行山上》 暗流·赤日 从北平和汉口驶来的专列,交会于暗涌的九月 一九三一年九月十二日,石家庄火车站 车厢里的秘密会晤,还不知道 五天后,沈阳的炮声将撕碎所有沉寂—— 南满铁路震颤,刺刀在寒光暗锁黎明前 枪声刺破长夜,而热血在暗流中蓄势待发 三十万刺刀寒光所指,山
大地湾哭童俑 在大地湾遗址博物馆 我听见一个小孩在哭 她依然在哭,脸憋得红红的 似乎受了很大委屈 她为什么哭呢?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哭 她的羊丢了还是牛丢了? 她的父亲丢了还是母亲丢了? 她的家丢了还是村庄丢了? 一个童俑在哭,当我们把她 从土里挖出来的时候,她是破碎的 我们用石膏和胶水 将她粘接在一起 一个七千多岁的“小祖宗”在哭 在大地湾遗址博物馆的玻璃柜中 她泪流
早春 三月的卓玛,草地上的卓玛,害羞的卓玛,有 心事的卓玛 遇到她命定的人了 她坎坷的人生,就要开始了 卑微的青稞 我们把青稞种到地里,一回家,就觉得损失了 什么 我们等待着青稞归来的那一刻 (这时段,不会长过一个世纪) 现在,青稞归来,早就不是我们所熟悉的样子 它们在秋风里摇摆,倒伏 又在高高的架杆上排成队列,垂下倔强的头颅 而后,在脱谷机粗野的叨叨声中,变成了 它
命由梦定 在梦里,急行车 下陡坡。在梦里,拐过急弯 去向大海。在梦里,身体急成弯弓 双腿屈膝成椭圆。最终却毫发无损 虚惊一场——这真让人懊恼 或者感激涕零。不像在梦外 一切仿佛平静无声,一切都能瞬间碎裂 ——我是活着的人,在一场战役中 被挑断了心脉。在梦外,无法复原 孤身 等风吹来时,夜已经很深 狮子在草丛里抖动鬃毛,它没有威严 只有宁静的呼吸。没有另一头狮子会出现 对
惠州海龟湾 这片海域因它的诞生而被命名 命名非为纪念,而是惊醒 南方冬日,光轻快跳跃 风与浪,相互吹拂。与一只赴死的海龟 凝视,恐惧的空隙如大海 灵魂禁锢之地无限地被缩小 自然之物可以自由打鼾 但愿海龟湾不是海龟的遗址 在海马齿摇曳之处,海龟对着月亮 探出头,犹如生活在另一颗行星 惠州西湖月:寄王朝云 野百合开在晦暗的绍圣元年 它不以卑微之名自缚 怜悯的泪光并不从东江升
神指 忙完一天的工作,一出门 突然听见有人在喊我 我回头,没人 我洗耳,没人 才发现我并未走进回廊 而是踩在一串美丽的音符上 看来,我是神的一根手指 轻轻划过钢琴上一个个黑白键 倾其一生,只为完成 从超低音到超高音的生命绝响 两个我 只有到了夜深人静 两个我才一前一后叩开家门 握手言欢 像将一团火摁进炉膛 把一柄利剑收进剑鞘 熄灯上床,两个我才合二为一 怕另一个
当一台相机与一颗滚烫的公益之心相遇,镜头便不再只是记录光影的工具。“中国好人”、摄影师何光民老师用他的镜头对准平陆运河的建设现场,在钢筋水泥与江河湖海的交响中,既捕捉西部陆海新通道的宏大叙事,也定格平凡建设者的个人影像。 何光民老师善于记录那些在时代洪流中渺小却闪着微光的个体。他的“中国好人”底色,在他拿起相机前就已铺就。多年来,他深耕公益领域,用镜头为留守儿童留影,为乡村振兴存档。这种人格特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