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正月,是和着风雪的节拍来到人世的,这个季节对极北地区来说,天黑得早又亮得晚,人们做早晚饭时,得点油灯或蜡烛。但这样的光明是耗钱的,所以为着节省,一般的人家会把炉火当灯。我印象最深的,是隆冬时分,主妇们做好了饭,一家人坐在板凳或是柴火堆上,就着炉膛的火光,把灶台当饭桌,围聚一团吃饭的情景。若是早饭可以磨蹭着吃,天是越吃越亮;而晚饭得抓紧吃,天会越吃越黑,炉火也越来越弱。视线模糊时,你想将筷子
从红星路二段或府城大道西段出发,沿途楼宇崭新、密集,当代气息十足,其间绿植摇曳、绽放在不同空间,三角梅、刺玫、蓝花楹、山茶、玉兰等簇拥斗艳,桂、青竹、榕、黄桷、槐、柳等树木整齐站立或独开一方,更多的青草、矢车菊、马缨丹、野黄菊等支棱于公园和小区内外。这些自然草木大都一边开放一边坠落,此处新生彼处败坏,轮番交替的方式隐秘而密集,虽大庭广众却少人察觉,即便心有所思也各个不同,此种意味,像极了时间之中所
霍俊明,河北丰润人,《诗刊》社副主编、编审。著有《转世的桃花:陈超评传》《九叶传》等专著、传记、评传、诗集、散文集、批评集多部,译注《笠翁对韵》、评注《唐诗三百首》,曾获国家哲学社会科学优秀成果奖、北京市哲学社会科学优秀成果一等奖、中国文联年度评论奖等。 甲辰四月廿二日(2024年5月29日),夜八时许,北京的特大暴雨和强对流天气刚刚停息,后海岸边以及清华大学校内的好多棵百年大树被连根拔起,
在“臣庐奇秀甲天下"的庐山,在集风景、文化、宗教、教育、政治等众美为一体的这千古名山之中,你可看到、想见到的美景美色太多,你欲探寻、探幽、探求的秘境、秘史、秘密更是繁多,目触之处皆为胜景,心念之所皆有故事,沉思之时皆是文章,其伴有人物之命运,伴有时代之烟雨,伴有自然之变迁。 你是诗人,你可在此诵读山水诗和田园诗的奠基者谢灵运和开创者陶渊明的诗篇; 你是学者,你可在白鹿洞书院里拜谒理学大师朱熹的
狗子从船舷上跃入大海时,恰巧一个摄影师在他身后按下快门,他被定格在船与海之间的空间里,两只脚一前一后腾空,后颈的碎发还滴着水珠。入海时,地平线在他的瞳孔里卷成一个万花筒,远处的岛、岸边的房子模糊成色块,围着脑袋一圈一圈旋转。 狗子出生在黄海之畔的一个渔镇,那里世世代代生活的人们,眸底都沉淀着碧蓝的海色。退潮时分,沙滩便成了巨型藏宝图,孩子们光着脚丫从滩涂开始探索一横着逃窜的螃蟹画下凌乱轨迹,海蚯
我常会觉得自己是父母爱情的守望者,这种守望,有点儿像看两个本色演员的默片表演,静静凝视中,自己也成了剧中人。 那时的我,只是那片荒芜湖泊中自在游弋的野鸭子,或是飘荡在另一维度空间里的一缕空灵气息,但注定是他们这场爱恋的后来见证。 父亲在大冶钢厂安顿下来后,婚姻问题就成了他亟待解决的人生大事。父亲自从知道了圣诞老人的故事,就总拿他打比方:谁说相亲就没有真感情?真爱是不拘形式的。爱情可不像圣诞老人
黎山老母 傍晚时分,独自驾车路过,在围墻转角处看到两位着僧衣的比丘尼,问提篮游走兜售的老婆婆购买白兰花。末了,俩人将那两朵一组的小白花别在前襟上,款款向前走去。我看得真切,突然想起祖母几十年前在的过往,念及她至今刚好离世半年,一时悲从中来,伏在方向盘上,涕泪交流不能自抑。 祖母离世时年岁九十有二,皮肉松弛,尽显老态,半点看不出年轻时的干练飒爽,姣好模样。最后两年明显老年痴呆,反应迟钝,肋骨因钙
炉烟直上屋檐,有的被椽垂尘一样挂住,有的越过屋檐散去,或折下来扑到窗户上,一边贴着窗户弥漫,一边寻找缝隙 窗户足够严实了,上面的窗格用麻雀走神撞上来都会哭的老麻纸糊着,下面的玻璃用棉窗帘捂着,可炉烟还是钻进屋子。带着屋外的冷,又窜掇了屋内的冷,一丝看不到却长芒了,把头埋被窝里也挡不住,打起喷嚏来。 听到喀喀声,女人说起吧,炉快生好了。 泥炉蹲在台阶上,女人站在台阶下,对着通风的炉兜,拿笞帚一
从《红楼梦》起,寻找儿时旧梦,就成为中国文学的美丽母题。如今,现代化飞速前行,日新月异和翻天覆地之后,追寻与回忆儿时景象更成为“疗愈文学"的共同风格。然而于我,却似乎正相反。因为我童年少年时,生活在煤矿,虽然同样留下许多难以磨灭的美好,但最刻骨铭心、辗转难忘的,是当时煤矿的工伤和工亡。 小学一年级到爸爸工作的山西潞安矿务局五阳煤矿读书,跟爷爷奶奶住在矿上家属区西排房7号。6号一家,是妈妈和一女二
种薯 小街两边,摆放的都是番薯藤。街很短,母亲牵着我的手,从头走到尾,又从尾走到头。后来,她在一堆薯藤前立住脚,问卖薯藤的农人:“卖的什么品种?” 卖薯藤的说:“广东番薯、本地番薯都有,你要哪一种?” 我母亲每种挑了一些,称好,抱回家。关在厨房里的条子猪见了,以为是它的食料,哼哼着上来抢,母亲一巴掌打在它脑门上。“饿痨鬼翻生!"母亲骂道。她拌了猪食,给条子猪吃。猪吃的,是从农业社菜地里捡来的
冬天,天快亮时,我总会被犬吠吵醒。 先是一两声,在村子的某个角落。“汪!”短促的,是小狗脚爪踩到一块冰,一声惊叫;“汪—"凄厉的,是孤单的老狗在冻饿中醒来,长声哀嚎。 冬天夜晚,村路上没有一个行人,只有西北风不知疲倦,横扫落尽叶子的苦楝树,苦楝果被吹得摇摇欲坠。乡人养狗,不可能搭建狗窝,却也不准狗进屋。刮风下雨,落雪落冰雹,有的狗找到猪圈旁废弃的半堵墙,在夹角里躲雨;有的狗靠着稻草堆,缩着身子
彼时,是县城唯一的中学,家在县城以外的学生都要寄宿在学校。看到他们稚嫩的面孔、腮上微微泛起的高原红,我总会想起自己从小就寄宿的生活。高原上的教育状况令人晞嘘。我们原本是抱着学习的态度来的,但现实情况是,我们实习生还有另一个任务:顶岗。我任初二年级的班主任,教授两个班的语文课。短短四个月,初中三个年级的语文课,我都代过。 我在高原上适应得很快,并没有缺氧和头疼,但是中间感冒过一次,没有用药,硬是扛
赣东,有“秀谷"雅称。“还家一笑即芳辰,好与名山作主人。邂逅五湖乘兴往,相邀锦绣谷中春。"王安石赞美金溪为锦绣之谷,这里山清水秀,如锦似绣,珠环翠绕,草木生香。山脉、谷地、丘陵、平原等大地景观层次分明,绰约多姿,如今这个秀谷又有了新的名称:“香谷”“华夏香都”。秀谷、香谷,似乎有某种东西是一脉相通的,因秀而香,因香而秀,秀在前,香在后;秀没有香的修饰是不完美的,香没有秀的依托是虚浮的。香是对秀的赞
德雷克海峡的天空精灵 去一趟南极,这是一个在内心埋了太久的愿望,今天上船了。 “南纬60度以南没有法律,只有德雷克。"老水手在乌斯怀亚酒吧的预言被晨雾裹着,落在的绿色冲锋衣上。阿特拉斯探险邮轮的舷窗外,信天翁正用灰白翅尖切开混沌的黎明,德雷克海峡在阴云下露出铅灰色的獠牙。 今天是穿越德雷克海峡的第一天。现在的波涛不太汹涌,海天交界处有一道红的天空,但是看不到太阳。现在3:30。天已经亮了,天
在庐山石刻博物馆门口的草丛左侧,卧有一块“可以观"的石刻。我多次路过,却从未留心。此次偶遇,实有相见恨晚之感。 这块石刻非古人书写的原物,得以置于博物馆的大门外,显然是被选为整座庐山一千三百多通石刻的代表。草丛的右侧,是著名的“庐山高”石刻。“庐山高”自然声名远播,这幅明代画家沈周为贺老师七十寿辰所绘的山水图,笔法细秀缜密,气势苍郁沉雄,已成为庐山画作的代表,历代文人墨客也多有题写。相比之下,“
雁荡峰灵诗意长 初闻雁荡山,是在潘天寿的画册之中,《雁荡写生图卷》《写雁山所见》《小龙湫下一角图轴》,那力透纸背的笔触,勾勒出的山的峻峭、石的磷峋、峰的奇崛,让我得以窥探雁荡山独到的惊鸿。山的态势,水的灵动,在墨气的晕染间宛如一个个无声的邀约,引我踏上探寻雁荡山真容的旅途。 进入雁荡山正逢中秋节的傍晚,天空飘起了稀疏的小雨,潮润的气息中有一股芜的晦味夹杂着草的芳气和桂花的丹香,空中乳白色的云团
一九八四年夏季,我回代县婆家小住,婆婆做了荞面碗托儿。碗托儿出锅后要晾一阵子,而后切成细条。切好的碗托儿光洁莹润,软颤软颤的,略微带点豆青色。再放上调料,吃起来劲道爽滑,香美可口。 大快朵颐后,我不住赞叹:“妈妈的厨艺了得啊,碗托儿,原来可以这么好吃!” “哦,不过是家常便饭罢了。"婆婆风轻云淡的话语,莫名地激活了我沉寂多年的审美细胞,瞬间,大片的花海便在眼前荡漾开来。 结缘荞麦,还是童年。
“我想吃顿砂锅… 父亲气息微弱,声音颤抖。我低下头,耳朵贴近他的嘴边,才听清了他的要求。我不敢看他的眼神,他的眼神不再犀利,不再咄咄逼人,凝重,无力,比他吐出的字句还要含混,近乎祈求。 父亲性格倔强,甚至有些古怪,一辈子不愿意求人,与子女间,他更是时刻保持着父亲的尊严,不曾说过软话。他费尽心力表达出想吃砂锅的意愿,这意愿一定在他心里占据了很久,也折磨了他很久。他本是心直口快之人,从不藏着掖着,
我们家的小院儿,说白了不过巴掌大的一块地方。好一阵子,我都觉着这方小院儿总塞着一股脑儿的心思。如果有哪位打外边进来,他满眼会是簇拥在一起的金银花骨朵儿,正随意装饰着星不点儿的虚空呢。眼瞅着暮色分披、暗幕围拢,朦胧的夜色总有些不忍心地罩住小院儿,是不是好让外婆少些辛苦,早点儿忙完院内院外的事儿? 倚靠在院边墙头的骨朵儿们,总爱在微风中窃窃私语,心疼忙碌起来脚不沾地的外婆。它们纷纷扭了扭身子骨,掀过
一开始我听成了银杏树。想,全国各地都有,没什么稀奇嘛。朋友跟我强调,这是银叶树,不是银杏树。 遂上网搜了一下。资料显示,银叶树是热带、亚热带海岸红树林的树种之一,既能生长在潮间带,也能在陆地生长,是研究高等植物进化最重要的两栖植物。银叶树能够固沙促淤、防浪护岸、净化空气和海水、减轻海洋污染,同时具有较高的观赏价值和药用价值。国内现存成年个体数在20棵以上的银叶树种群,仅见于四个地方,一为深圳市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