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评论过的作家,涉及自觉生态意识的,可能就是阿来、苇岸、李娟、迟子建和张炜等可数的几位。甚至在私下,我对今天中国的所谓生态文学,基本持批评的态度。20世纪90年代,读已经去世的散文写作者苇岸的随笔,顺着他随笔里提到的人和书看过一些与生态思想相关的书。我主张用一种流动的观点来看人、自然和生态,将生态问题的思考与整个社会结构和思想文化及整个文明进程结合在一起。当下的生态文学思想资源,基本上还是农耕时代
两个牧马人赶到的时候,我已经把活儿干完了。 清晨,我开车到小山顶上。山顶视野极好,可以俯瞰莫日格勒夏营地①。 马群还在昨天黄昏我看到它们的地方——河边一片红柳丛附近的茂密草地上。这个季节牧草丰茂,它们无须移动太远即可采食到足够的食物。 准备下山的时候,我注意到在马群所在位置下游一千米左右的河岸上,有一匹金色的小马在独自徘徊。那是一匹刚刚降生不久的幼驹,正常情况下这么小的马驹身边应该有骒马②陪
一、下 落 下落是一个平缓但不可控的过程。 她调整姿态,发现减速设备随爆炸损毁,好在防护服足够结实。谷神星人造太阳破裂,她没有当即化为粉末。她勉强接通频道,香格里拉号确认无人死亡。作业人员因爆炸的惯性被推向四面八方。她的路线最为蹊跷,直接飞向了谷神星。信号断连前,对接员冷静地告知:“谷神星的脚手架和藤蔓系统是天然的通信网,你接入网络,肯定能和我们取得联系。但人类已经60年没有下降了,我们不确定
女儿比希妮亚 我10岁那年,有一天父亲带我去莱昂看他的哥哥胡安,胡安是目前唯一一个还留在莱昂省的人。那是在我们搬到湖区一周年之后,也是他们兄弟俩自从胡安离开费雷拉斯后的第一次见面。 我记得胡安伯伯那时对他们所面临的处境怒不可遏,一股被压制的和绝望的怒火迫使他在离开费雷拉斯的前几天做出了一件很出格的事,他将带不走的家什全都扔进了河里:犁耙、轭具、笨重的大型农具,甚至连运草车也都被他丢进了河里(那
现在看来,胡雪岩的人生巅峰,是胡庆余堂的开业。 那一年他五十五岁,顺风顺水,产业遍及钱庄、当铺、丝绸、茶叶、军火,甚至承担了汇解朝廷饷银的业务,资本高达白银三千万两,堪称大清头号活财神。就连光绪帝也高看一眼,赏穿黄马褂,“红顶商人”之名如日中天。 但短短六年后胡庆余堂就被抵了债。再一年,朝廷抄了他的家。 抄家官员看到的,只是一灯如豆、七尺桐棺,胡氏所有家产荡然无存。而胡本人已在二十四天前病死
梭 鱼 他把双脚扎进浅水,俯身盯着流动的波纹。阳光照透海面,滩底铺满金色光栅。他在闪烁的波纹中四处搜寻,不觉双眼生疼,抬起头来,眼前还有黑影跳跃。退潮后,海滩留下的圆形水洼,倒映着蓝色的天光,不时有海鸥从镜面里掠过。他从浅滩上来,接连踩碎了几块亮片,拖着两脚泥,回到旱岸上去。就在刚才,他看见滩底有一条条细长的泥槽,两端轻,中间沉,槽底是弧形的切口。海泥的颗粒细小而又黏腻,故而泥槽内壁光滑而又油亮
当今世界风险无所不在。环境恶化,疾病蔓延,农药滥用,冰川融化,自然灾害在加剧,战争在破坏,天地不再各安其位,人也无法重返诗意之地。当下的每一天仿佛都在接近历史的产物,成为可能的终结。这样的世代,每每面对如此的现实,内心就生出恐惧与绝望。“生态”作为一个概念日益被凸显。从古老的智慧到现代科学的建立,再到成为我们时代的关键词,“生态”的内涵不断在变化。诗歌,从早期的自然书写,发展到如今具有明确生态意识
悬空之植 它悬空活在空气里 从现在直到动植世界末日 它的绿,近乎灰色 它的叶,变成诡异发丝 在你每日七万次闪念里飘拂 而闪念,终将变成 发丝缠绕的绿植瀑布 以便你,从中获得 对位、腾挪和解脱 在鼋头兰苑,它只是 披头散发的另类 谛听竹语、大湖涛声 与布袋兰相距甚远 与你的凝视交错、互嵌 有人在云贵高原见过它 有人在岭南丛林见过它 江南已是它的北方和边地 ——空气
鉴洋湖湿地公园 春日将湿地公园分为杨梅枇杷 和白鹭渔歌的泾渭, 在一个从头开始的早晨, 鉴洋湖静出最慢的样子。 我们乘船,向前方穿越, 在用手机向你描述水的清凉时 意识不到了自我存在。 其实,船很稳, 所有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鸡笼山上的钟声落下,船便停泊了。 落脚之地,我们相逢在雾里花草、 芳香的起始处。风掠过时, 下雨了,这里雨总是一下就很小, 一如人淅淅沥沥的内心。
石壁上的植物 山中有一面陡峭的石壁,底部爬满了青苔 中间部分零星地长着几丛草 高处裂缝中则长有几棵小小的松树 石壁是开采青石料后留下的 那时的石壁处是一道山坡,上面长满楮树 栎木和白花檵木,如今徒留 一面光秃陡壁,就像大青山 一个新生的伤疤,我们甚至不知这些植物 是何时生长出的。在这之前 它以嶙峋之躯接纳过震落的 粉尘,雨水冲刷下来的泥沙,空中飘落的 草籽和飞鸟途中遗落的果
仙宫湖 仙宫湖像极了你的故乡千岛湖, 包括它的生成原理: 分别作为瓯江与新安江的一部分, 又因下游人工堤坝的修筑 而形成。 相对浙江省内的第一大内陆湖 ——千岛湖, 仙宫湖在体量上要小很多, 又基本保存了 一条河流本来的修长。 它们都曾经辉煌过, 就像新安江对徽商的成就, (包括以理学、新安画派为代表的 灿烂辉煌的新安文化) 而八百里瓯江 (瓯江得名于陶瓷, 早在
风过无痕 野核桃树已经如泣如诉地遁入了 记忆深处 那时候,我在高处看见 野蔷薇开着花 她羞涩的面颊泛着光。红晕 和迷人的柔软 簇拥着一丛马兰花怀揣的秘密 在苍茫的暮色中 看风景。核桃早就采摘完了 我能够想象到曾经他们也是花痴的 簇拥者 就如同丰盈 之外,另一个我不曾 到达过的疆域 那么虚幻,又那么坚实 隐于这片荒野 时间流逝了。野核桃树却依旧活在 你古老的传说中
为一个黄昏而写 此刻,独立于旷野和黄昏 我陷入一种古老的悲伤 如一个破碎的瓶子,再也无法 于晚风中发出一点儿回响 是的,我空空荡荡 再也没有什么能够挽留 她描绘在大地上的华章 和离去时布满天空的笑颜 然而,沐浴圣辉,尘世已满足 群山起立敬礼,野草集体顿首 我是被天空放牧的流星吗? 我是从大地上升起的河流吗? 当孩子们的眼睛暗淡下来 围绕在我身边的,林间的风声 以及晚霞
一只迷路的蝴蝶 一只迷路的蝴蝶,做了我的胸针 它停驻时 翅膀还保持着风的形状 但细小的足趾,却试图牢牢地 抓住那一缕动荡的光线 一只迷路的蝴蝶,做了我的胸针 它的翅膀轻轻合拢 又慢慢分开,像是迎接也像是告别 它记得来时的路—— 花影,暖风,以及薄雾中 模糊的标记 而此刻,衣服上的纹理成了 它无法破译的航道 多么轻的负担啊,这被迫 修改的航线,也算是蝴蝶一生中的 一次
暮至后山 我到后山的次数,愈多 静默,望着远山 逶迤离辽阔近了 几百步之外皆是世俗,皆为 超脱。长久的凝视 合而为一。年过四旬 我依然称自己是少女 有山的青翠和灵动 霞光下的后山,薄薄的雾 有足够的耐心,等我勇敢地 迈步,试错,慢慢回头 夜里能忍住,白天被鹰啄的伤口 渗血的疼痛 石头总是不言语,安静的苔藓 铺满眼中。我见过这里的日落 不断拉伸,缓慢靠近 每一个当即
白鹭斜飞 阿卡狄亚长笛中,惊飞的 那个音符,在温杜里湖畔 敛住了翅膀,暂借澄碧的湖水 梳理心中的潮汐,与诗行 并从天空的倒影中 校正自己 “世界啊,一切都是黑夜 而只有生命是闪电!” 而生命,只是隐喻 带着事物的复杂性、多重性 比如白鹭,舍弃了天空 在人世间,多次淌过忘川 即便如临悬崖,或深渊 仍温柔与共,水波不兴 但如果被描述、惊扰 和定格,复又排云而上 澄碧的
夜幕降临 夜色笼罩—— 远山隐去,猫儿山也隐去了 大山的幽深处刮起冷冷的风 从我的头顶冷到脚跟 夜幕在我眼里徐徐打开 黑色精灵一一登场 夜老虎,从山的远端驰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 张开血盆大口吞噬众生 一路传来不名鸟兽的哀嚎 今晚,谁才是大山的主宰? 我跺着脚,抱紧身子 远端有火星在闪 是星光,或是人间烟火 在三江源上 在越城岭的头上,在猫儿山的脚下 在海拔两千米的云
齐 彧 蒋小屹用手拢着嘴,应该是跟我说了句话,旁边喊声太大,我什么也没听清。这还是我头一次跟她坐得这么近,她稍微动一动,就能碰到我的腿。感觉有些不真实。天气预报说气温零下8摄氏度,东北风5级,可我一点儿也不觉冷,反而甚感燥热,阳光打下来,周身便浮肿起来。我一直没敢正面看蒋小屹,只盯着下面跑道,余光却还挂在她身上:她黑棉服敞着怀,内套一身红色紧身运动服,身体已经发育了,绷紧的胸脯随呼吸一起一伏。思
一 那天下午,是我们第二次,去东郊见那头公羊,回来后,我们就给伯恩改了名字。从东郊喂完公羊伯恩回来,我和李芜去肯德基分别吃了一个汉堡,她喝了一杯冰可乐,我要了杯热咖啡。我们吃完,坐公交车回到李芜租的房子。公羊伯恩是李芜从农村老家带来的,寄养在东郊一个养羊的农户家里。在我们认识之前,李芜每个星期都去看望公羊伯恩。至于其中到底有什么故事,伯恩又是什么,我没问,也不想知道。我倒是很喜欢伯恩这个名字。我
李伯歌跑空路了,他白白走了8千米。他本可以不用走的,但他的三轮车坏得不是时候,前几天半轴坏了,他的一个车后轮变成了外八字,他自认为是一个颇有经验的驾驶员,对机械有一些粗浅的研究,但核心的零部件坏了,他无能为力。修车的门店在十多千米以外的镇上,师傅本来说今天来的,但没来,他给师傅打过好几次电话,师傅让李伯歌等到明天,但不敢保证,太忙了,后天、大后天也很有可能。 李伯歌不允许自己等到明天,甚至他都不
一 “菲菲怎么死的?” “我手头不缺证据,就看你肯不肯说。” 往回走的路上,丁一脑子里还是猴子的这几句话。音量不大,嗡嗡声却一浪接一浪,像海浪捶打礁石,足以把他脑袋震裂。他靠在一棵路边的树上,想歇会儿,但不由自主。身子向下滑的同时,他看见了三位公正严明的法官向他走来——一个遛鸟回来的老头儿,一位拎红色塑料袋的大妈,外加学生模样眼睛盯着手机屏幕的姑娘,闲适地走在各自的心境中。三人从丁一身边经过
1 集贸市场的地面虽铺上了水泥,但依旧疙疙瘩瘩的。烂菜叶子、坏掉的水果、吃剩的饭菜还有污水,弄得地上花里胡哨,什么颜色都有,它们混合着散发出一股子酸臭的气味。一个档口前围了不少人,一个老头儿抬起一只瘦手半掩着嘴,神色凝重地和旁边的人嘀咕着什么,一个裹着头巾的中年女人抿着嘴,脸上的表情拧成严肃的一团;一个胖男孩感到害怕一样身子紧紧贴着大人,手牢牢地抓着大人的手,伸头巴望着,脸上一副兴致勃勃的表情;
冯 娜:岛由子女士,你好!很高兴有机会与你讨论“城市文学”的话题。当我想到你的时候,脑海里浮现出你穿梭于日本东京、京都等城市工作、讲课的身影。在现实生活中,城市是我们生活的空间,它呈现着人类文明发展过程中某个时期的样态——所以,城市与城市的发展不是同步的,它们是有“时差”的,譬如我知道早在1927年12月,也就是98年前,东京第一条、亚洲第一条地铁就已开通,东京也成了亚洲最早有地铁的城市;而我所居
作为东亚地区现代化进程中具有典型意义的大都市,广州与东京的城市文学在叙事实践中呈现出鲜明的文化分野和精神特质。广州文学的叙事内核,始终围绕“水系与市井”构成的生活场域展开。从珠江河网的生存依托到茶楼的市井肌理,从“食”与“俗”的文化认同到对生态失衡的务实反思,其书写逻辑始终贯穿着岭南文化“务实包容”的精神主线,凸显地域文化在现代化进程中的韧性存续。而东京文学则以“地铁”构筑的异化空间为叙事基底,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