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才走出小区,蔺杨一眼看见环卫工打开了十字路口的垃圾桶。垃圾桶里翻出一堆医疗垃圾,环卫工往地上啐了一口。 蔺杨放开脚步朝前走,他往左看看等红灯的机动车和半机动车,瞥见一堆闪光头盔,朝右则眺见阔路尽头的高楼群,夕阳染金了那些楼顶。 快步走过斑马线他依旧不减速,控制好呼吸保持疾行,就像《水浒传》里神行太保戴院长在膝盖上绑了甲马,有点追风动感。 过了沈泾浜桥,前头有一排奶黄色镶面石建筑,是这街
一 可不就是嘛,那近乎秃顶的脑袋在阳光下显眼得很。他一看到我就招手——嘿、嘿……我在这里、在这里! 要知道他是这么一颗光头,打死我也不会答应见面。 可他带着充分的理由来了——爱情。 这之前我相信世界上最好的男人就是他,相信老天爷不会安排我跟一个很一般的男人产生缘分,现在对此却又怀疑,且无比伤感和耻辱。老天爷毕竟不是我亲爹,他没有理由偏爱我一个人。一时间我难以接受眼前这种景况,想假装不认识,
儿子说,老爸,我们养条狗吧。 这个提议无须考虑,直接采纳。但问题是,养一条什么狗呢?这就需要认真对待了,毕竟我们谁都没有在城里养狗的经验。 波兰作家切斯瓦夫·米沃什在回忆起他乘坐马车悠闲地在故乡的农田和湖泊之间游荡,看见松林背后的村庄或庭院时写道:“这时,总会有一条尽忠职守的小狗冲出来对我叫……我不仅常常忆起生活在那里的人们,也总想起陪伴他们的那一代又一代的狗。”他很得意地将那些狗起了个动人的
1 我的叔叔叫于海,是我爸的第三个弟弟。 大家叫他老于,新塍镇上所有的人都这么叫,连三岁的孩子也叫。他的阿海理发店开在镇西,临河,朝南,晴天粼粼波光泛映在屋子的外墙上。这个店与其他店不一样,里面干净、整洁。剪发的推子、剪刀和刮胡刀,闪着寒光,睡在桌子边缘,又分门别类,整齐得像支小队伍。连台盆、毛巾、围兜都像演出服一样,笔挺,有板有眼。除了理发的客人,店里常有一批老茶友,他免费供应茶叶和热水。有
马小立站在银锭桥上,看着荷花摇曳。荷叶敞开墨绿的大圆,丰满而静美。水池里,一群小金鱼和大红鲤鱼游弋,那么自得而无忧。马小立的心情却沉闷得像水底的淤泥,透不过气来。 他垂下的头更低,低到了胸口。双肩不觉微耸,大大的手掌捂着脸。天气酷热难耐,他全身每块肌肉都僵硬如石头,仿佛时间都停滞。 从这里分出两条路,一条路通往距离三百米的大金丝胡同44号,叶梓菲开的“隐海观照小别院”,充满傣族风情的云南菜私家
或许从晨曦中,你能看见这个城市的全貌,那是还未被烟尘熏染、充满新生希望的城市,没有车辆行驶路过的柏油路蛋糕,味道仿佛永远甘美。这里还是有传说的,在年轻人还以为能攀登云梯、上云霄宝殿摘桃的时候。 巨浪受惊漫过钟鼓楼,直播的屏幕前,每天都在胡同里下棋的大爷脸色铁青,曾在CBD喝下午茶的白领埋下了头,在沙漠里磨着咖啡,半遮半掩地看着那摧枯拉朽的洪流。永雁就这样变成一张隐字纸,未来得及逃走的动物和不能逃
门咚咚咚响着。被子蒙住头,儿子不去管,就让它一直撞。幸好上了锁,无论门把手怎样晃,他都不用担心。只是想到门外的场景,情绪就会很复杂:恐惧、厌恶、心酸、羞惭,还有置身梦中的近似虚幻的感受。 他在想,用牙齿叼住门把手,企图打开一扇门,是怎样的体验:长方形金属柄含在嘴里,表面残留的汗渍在唾液中融化,混着金属冰凉的触感,像一股股电流刺激着口腔的神经,光是想一想就觉得恶心。 真是自讨苦吃。儿子想不通父亲
一 郝家村是一个“没有个性”的小村子,除了姓氏不同以外,跟张家村、李家村都没什么区别。家家户户都是一处四方的院子,南边盖上正屋,西边建个厢房。若是家里富裕,将厢房建得窄短些,就能匀出些地方搭个猪圈。东边是个菜园,家家户户全年的蔬菜都指望着这一点土。 鸡窝照例是没有专门的地方,在整个院落里迁徙。春夏就在猪圈旁围个栏,秋冬就在菜园里腾一块地,总之是走到哪儿都因为随处可见的鸡屎惹人厌烦。但穷惯了的农
一、狂疾帖 历代书画名家中,家世背景好的人多的是,如王羲之、赵孟頫等都是。这些人中家道中落的人也不少。明朝大文人徐渭就是这样的人中的一个。 很多人知道他,先是因为他狂。所谓“狂”更接近一种生活态度,一种为人做事与大众的区别。自古以来,艺术家都是另类的,怎么做也不难理解,如日本禅师一休宗纯——就是我们都知道的一休和尚,在其弟子给他整理的诗集《狂云集》里出现最多的一个词是“风流”一样,更多的都是内
1 突然醒来。手脚冰冷,被子滑在一边。我裹紧被子,像一只蚕蛹、春卷、百叶包……时间过去一格、二格……枕头、被子有熟悉的香气,大红牡丹花枝被面……我是躺在妈妈的床上。是清晨?黄昏?绿窗帘低垂着,一线灰光漏进,光线在衣柜角折了折,落在写字台一只青花水仙盆上。衣柜漆皮皲裂,色泽暗淡,不复原本亮红,柜门上的描金梅花、青绿枝叶,却一如四十年前美好。写字台下有个内凹小柜,儿时,每见妈妈蹲下去,扒开柜门,变戏
小镇人来人往 在夜晚与白天的换幕中,它陪着它的人民一点点老去 古戏台见证着,人 如何走上戏剧的中央,隐退成配角,渐渐消失在幕后 他们的名字或许都会被忘记 那留下来的剧本,则会成为那个时代的传奇 沿着砖石的纹路,我的手掌抚摸到了 更坚硬的质感,那是信念的光辉 在岁月的洗礼下,长城坚毅如故 在时光的消磨中,信仰闪耀如初 所以我才能记忆如新,向东 追踪先辈的脚步 ——《黄姚手札》
杨键的组诗《微弱的烟》,给人世片羽留影,疏朗、明静,近乎透明。在这个重新观量的过程中,以往的种种感觉和识见不知不觉发生逆转。杨键的诗正是在近乎淡而无味之处,陡生诗意,日常的情景呈现指向恒一的沉默或者启示:“它是在小阁楼里叫……它叫叫又停了……”它到底是什么,它为什么叫?黑中见白,白处见黑,杨键的诗不紧不慢地破壁而出,摄人心魄:“黑暗正浓,/它在呢,/时刻都在。”这样的结句意味深长,诗人不重墨浓彩,
雨 我在二楼和一个朋友吃饭, 外面下着雨, 可以听到每一辆车的轮子 滚动着, 有很大的声音, 本以为是水, 听久了才知道是天上落下的雨。 向前,向前, 为何不能停一停? 那雨也很累了。 它来到世上, 本无方向, 却跟着那车轮去了。 酝 酿 他听到了青蛙叫, 它是在松林里叫, 还是在假山里叫, 都不像。 它是在小阁楼里叫, 那小阁楼里一个人没有, 连最后的人
回来的人 白茫茫的水,辽阔又激烈—— 今天,我又返回水湄,背着自己的书目, 河流边的小城用四五朵金光菊迎接我。 当我进入屋舍——地球的某处, 这里储存着我的过去。书桌的拐角处, 码放的两本笔记里有我记下的幼年湖泊。 其中一本已经合住自己。另一本, 打开了第一页的湖泊—— 册页间那枚年轻的圆月, 依旧保留了我离开时的鲜艳。 在黄昏 夕阳里有巨大钟声。 一只蝴蝶带着自己的春天
第一首 这样一个山顶,这样一丛马桑和牡荆, 来自我的体内。而有鳞的痛苦, 来自我的体外。无人机带上一尾 痛苦,巡航了两边的山谷。 白萝卜带上一尾痛苦,与羊肉共同 策划了一锅生鲜。酒罢, 月亮把一根长线垂放到我的胃窦, 钓走了这尾痛苦;而我,从山林中 钓起了一尾平静。我终于瞎了—— 再也分不清树上叶与掌中叶; 我终于聋了——听见了头发因快速 生长而滴落在地的小窸窣。 我独坐
早 晨 蜡梅开在墙边 花影里停着一排迎亲婚车 腊月初八日,母亲往粥里 加入花生、葡萄干、豇豆泥 母亲细数着,接下来要做的事 祭灶、除尘、炸米糕,迎新春 清澈而结实的时日,五谷如安慰 在世界的每一处,都应该有 这样的烟火温存吧 也有人像被什么击中 在餐桌前微微低头吧 万物于固有的秩序中慢了下来 世事增减,没有两难和伤感 没有走着走着,就停下来的钟摆 一切,如此温润而珍贵
宋阿曼:冯娜你好,很愉快用这样的方式展开我们的第一次对话。这也是当代生活的一种交往形态标本:现实中不曾谋面,却有人物画像,甚至有种熟悉感。作为简中区互联网居民,人们习惯第一时间用互联网人物画像去认识新人,通过这种印象来完成内心备注。我出生于20世纪90年代,千禧年之后出生的人应该更习惯这种方式,他们的互联网思维可能已经是某种无意识的生活常识。这样的镜头下,真实身份与虚拟身份几乎已经同等重要,现实的
唐诗人:李壮兄好,感谢支持《广州文艺》“新南方论坛”。我们这期是2024年度最后一期的“南北对谈”,同时也是自2022年开栏以来的最后一期。因为您对中国当下文坛的状况有很全面的了解,也长期关注南方的文学,所以特邀您来帮我们完成这篇带有“总结”意味的对话。这个总结,首先是对《广州文艺》“新南方论坛”的总体印象、评价。2022年,我们围绕“新南方写作”这个概念,从多个维度、多类题材视角展开讨论;202
近年来的“新南方写作”,不仅多书写南方的地理景观与风物,表现出独特的地域性;更通过南方视角观照全球化的时空流变,构建起立足地域又超越地域的文学空间,表现出清晰的“空时性”特征。“空时性”概念由法国地理批评学家韦斯特法尔提出,韦斯特法尔主张地理批评应从“作者中心”转向“地理中心”,不再将考察作者在文学作品中如何处理地方、进行空间再现作为唯一的研究重点,而是让地方成为研究的中心,以动态研究的视角探讨文
在押井守导演的《攻壳机动队》中,大街小巷满是汉字招牌的新港市成为主人公草薙素子后人类哲思的漫游之地。从凸显的汉字与逼仄的街道不难看出,新港市是以香港为原型。我们可以从赛博朋克风潮感受到,香港是一座“未来之城”。而随着时代的变迁,整个南方之南,与香港同属于岭南文化圈的广州、深圳等粤港澳大湾区城市,也越发具有一种未来性。这一“未来性”,也弥散在“新南方”的诸多文学文本中。 一、城市变革与未来风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