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写过一阵子悼文。算起来,这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从妻子怀孕,到女儿读幼儿园,前后不到四年,我住在村里。这并不是外界常说的迷恋故土,或是我有什么乡愁,也不是厌倦了城市的繁华,寻求一份内心的宁静之类的漂亮话。我的情况很简单,只是在外面混不下去了。恰好妻子怀孕,回乡安心待产是我们的权宜之计。写到这里,我对“妻子”这个书面语的表达,有些不适。等她生下女儿,我对外提及她,不再用妻子或是对象,而是用孩子妈。这
去年十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四,我第一次去“那里”。 这的确是很普通的一天,我再三确认过。没碰到什么久未谋面的朋友,也没心血来潮换新路线上下班。确认这件事很重要,因为它证明一切真的是无缘无故开始的。当时我开门进屋,反手关门。 一切突然变了。 我置身于一间迷你酒吧,格局方方正正的。前方有一扇门,但无论如何都打不开。乍看之下,所有东西都很正常,但当我拧开啤酒龙头,发现侧面破了一个洞,酒却只从龙头的出酒
家里已绝了粮。鼠疫满村庄,死尸无处不在。 阿母怀我,已是家中唯一存留的性命。月光泛清辉,阿母脸白苍苍,独自站海边。她顶大肚,在礁石旁不停找,哪怕还剩一点海藻贝壳,她都要塞进嘴,叫腹中胎儿多活一日。只可惜,那礁石早被剥净,残余的蚝壳割破她的十指。她吮自己的血,哀哭,眼睛昏花。气息尚存时,她喃喃求告,那存怜悯的,那看顾寡妇的,请不要耽延,不要任由死亡将我和孩子掳走。 就在那时,她身子一软,倒在礁石
上世纪三十年代初,马鸿逵奉蒋介石之命攻克山东泰安后,颇得蒋看重,于是被任命为十五路军总指挥,驻地泰安。这算是马鸿逵人生中的一个华彩阶段。好运频来,一天来了一个神秘人士,告知马鸿逵,泰安嵩里山中埋藏着宝贝,虽然具体位置不详,但信息是可靠的,他之所以把这个信息告知马鸿逵,乃是凭着一个梦境的指引。在梦里,有神秘的声音说,此物非马总指挥不出世。这其中自然少不了演绎的成分。但接下来马鸿逵开始在嵩里山的寻宝开
一 拍拍阿叔不是一个人,拍拍阿叔是一伙在屋里打手势的人。他们中的大多数偏瘦、偏白、头发偏长,他们的手在彼此眼前扇来扇去,没有任何一只苍蝇可以顺利穿行于他们之间。同凝和路上大大小小的生意相比,拍拍阿叔的手机维修店从不能算热闹,哪怕到了傍晚,当所有的拍拍都涌进来时,这里仍保持着一股与画面极不相称的安静。偶尔,他们中的一两个也会突然发出“啊啊”的大笑,墙壁上便起了回响,像一股冲击波,弹进我的耳朵。我挤
A:玩火 祝炎擅长玩火。他是镇上的名流,在景区表演喷火和滑冰。 祝炎喷火一绝,他不用火把,用自己的拳头。表演时,祝炎含一口高度白酒,拳头高举,一瞬摊开,掌心腾出一团火焰。他蓄力一喷,火龙前奔,能在空中悬停很久。祝炎对着火龙猛冲,迎面直撞,火龙遇身即灭,比什么灭火器都管用。 祝炎滑冰更是奇观,场内摩肩接踵,场外一票难求。滑冰有什么可看的?普通滑冰没人感兴趣,可祝炎不同,他用脖子上挂的打火机点燃
1 你想要去哪个岛屿? 她的膝盖弯曲,露出两小片白色圆顶。她的手指点在屈起的部位,慢慢摩挲着。 什么岛屿?我不解地问。 岛屿。她指着膝盖:轮渡还有最后一班了,你得快点决定,错过之后就没有机会。 我充满疑惑,只能微笑地看着她,没有回答。 她等了一会儿,在浴缸里慢慢放平了双腿:现在岛屿全部沉没了,你哪里也去不了了。 你什么时候离开?我问。 差不多十一点钟。 她吹干头发,擦好油,将化妆
天色暗了下来,淑华像往常一样从学校接了女儿,一路步行至金宇广场。那里是附近唯一的商业区,母女俩总是在那儿消磨时光。白天空闲时淑华已经把牛肉炖得熟烂,只需去超市再买点胡萝卜和土豆就能糊弄一顿咖喱,母女俩可以吃到第二天中午。 太阳缓慢隐没在一片火柴盒似的建筑群中。淑华拎着女儿的手臂大步向前,一言不发。女儿像是大鹅似的梗着脖子东张西望,嘴里含混不清地说着什么。放学时,班主任又和淑华抱怨了女儿在学校的表
马老师加入 别样吾的预言应验了。那天早上,贝玛起身后,抄起一根竹竿,去废墟后面的两棵核桃树下打核桃。到了核桃成熟的季节,贝玛总会将熟了的核桃收集起来,剥除外壳,然后拿到集市上去卖掉。一定是听到了打核桃的声音,那个马老师跟着声音来到了核桃树下。 马老师说,是贝玛吧。 贝玛愣怔的表情让他知道,他对一个陌生人叫他的名字觉得很奇怪。 他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我是别样吾的朋友,是从上海来的,大家都叫我
1 我没有任何理由路过你家。① ——电影《单身人士》(Singles) 我喜欢西雅图正因为这里处处是洛杉矶的反面。 当飞机盘踞在城市上空,洛杉矶向你展现的是钢筋水泥的丑陋裸体:高楼、高架、马路,连绵不绝,无穷无尽。西雅图则奉上大片大片的水域,蔚蓝,平静,偶有粼粼的波光,城市像被群水环绕的一片帆叶。 在洛杉矶,路怒是家常便饭,每个人都不能等,连公交车都横冲直撞。西雅图则仿佛让我回到了美国中
环顾四邻,已经是日落时分,再不写就烂掉了,我勉励自己写上一点。以下记录的文字,很可能招致多方的不乐意。我写稿尽管不为了惹人不快,但也没义务和能耐让大家满意。就事论事地记录一下吧,反正不算完,以后更聪明的人会有公论。 我跟木心先生本来毫无关系,因为不巧读到他的大作,于是写了几个文字,就有了一点点关系。我认识陈丹青,之前没听他说起木心。我还认识陈子善,他也没跟我说过。我事后知道,我的周围有多个认识或
写完小说《女字旁》,家里有亲戚也看了,纷纷称奇问道:“你是怎么想出这么一个故事的?这样的故事离你的生活太远了,要知道我们家,别说是重男轻女,就是说重女轻男都不为过的。” 确实,“女孩子比较稀罕”是我家里惯会强调的一件事。祖籍湖州的上海人家,老太爷一鼓作气,两任太太前前后后一共生下五个儿子,就是得不着一个女儿。怎么办呢,就再生。终于在丈夫年过六旬之后,追到了两个闺女,不过这尚不算圆满,收梢还得是个
题记:半个世纪的写作中,除了在大会上远远看到前辈作家或只是听到他们的名字,我有幸交往的极少。本文的记录,也仅是雪泥鸿爪。但他们给予我的影响,却是巨大而深刻的。 大爱 第一次获文学奖,是巴金老人给我颁发的获奖证书。与他瘦弱温暖的手轻轻一握,成为了永远的记忆。 再见面的机缘其实是有的。很多年后,我在省里的文学社团主事,当时全国各地作协纷纷建立文学院,我们也跟着有了想法,借重古人写《滕王阁序》的名
一条超现实的路 除夕前一天,晒着太阳看书、看山、看北风吹动枯枝看久了,终于决定走出那层玻璃,来到户外。 搬来东山边住了半年,附近差不多走遍,也有了几条固定的散步路线。一是老蒋百里纪念馆那一段山脚,红土赤裸,老树枝根扭曲,最是寂静,也最有森林年深日久的气息;一是北坡上,自东向南折去,一路乱石藤蔓,莽莽苍苍,最有马夏山水画的味道;还有一条,要过河走到横看成岭的位置,从初夏到暮秋,云气变幻不定,时刻
一 读小学时的一个深夜,家人都已入睡,我独自在大门内的厅里做功课,听到门外脚步声和嘻笑声。从声音和方位判断,他们是冲着葡萄架来的,而且认定我们一家都已入睡,便毫不收敛。我摇动大门门闩,门闩发出响亮的声音。只听见一声闷响,想是一个骑在同伙肩上从架上摘葡萄的人掉在地上了,然后是他们匆忙逃去的跑步声。 我家的门闩很特别,在邻居家没见过类似的装置。门闩不能很顺地拉开,必须一边拉一边上下摇动,一点一点地
时间是一万吨黄金,我只有一枚镍币晚上十一点半,在喀什老街,还有小孩子在追逐打闹。我想拦住他们,撵他们回家写作业。明天不上课吗?孩子们奇怪地看着我,一溜烟跑到巷子深处去了。巷子掩映在铁线莲与鹅绒藤的绿叶中,这是本地特有的垂挂生长的绿植,在暖黄色灯光的映照下,巷子亦真亦幻,让人疑心这些孩子是不是阿拉丁,踏上了寻找神灯的历程? 这里是东五时区,而我来自东八时区,现在是上海晚上八点多的样子。不过即使是晚
田野散步 一个农妇弯腰种下芋头 用塑料薄膜覆盖禾苗 像母亲为小儿女盖被子 风声像摇篮曲。 一辆三轮车停在路边 小车厢内坐满晚霞 等待她骑回家烧火做饭 让灶膛产生佛龛般的慈悲。 一棵向池塘倾斜的树 姿态动人,似乎在摹仿农妇 弯腰去清水里 亲手种下几颗星星。 在田野散步,意识到 我也是某一农妇、某棵树 种下的事物, 但已失去成长性和明亮度? 在村头旅馆二楼的窗口 我
世界坍塌之后,只有宁静是完整的 在伟大河流的源头 生者各安性命 泥土无需操持 我们围坐在 陶寺的城台,周文王的地室 或者大鲜卑山的石窟 说话已是多余 思考已是多余 在我们中间 残留着那盆遥远年代的炭火 多好啊 时间因为静止 而让我感到无比富足 漫天的时间 无非生灭刹那,随风自化 我已备好了余生 丽日和风,与你虚度 请把手递给我 我感受它似乎在感受我自己 你看
美只是事物的一半 星星雕刻着天空 然后把光辉作为多余的部分 抛下来 光辉,只是事物的一半 东方既白,一个女孩打开《百年孤独》 是喜欢,是在等候一份爱情 还是出于纯然的孤独 孤独,只是事物的一半 此刻,飘起了雪 城市变静 如若雷电交加,人间是另一种静 静,只是事物的一半 一记无声的巨响,一次遥远的失事 引发无尽猜测与哀伤 灾难在高处,在海底,在血液里 死,不是终点,死
令狐磊:二○○○年,金宇澄老师在《上海文学》策划“城市地图”栏目,邀请上海作者讲述各自的街区故事,可能是出生地点、可能是成长期最熟的几条马路。从文字到声音,从城市的小区域和单元结构来找回属于每个个体的鲜活记忆。这次陈丹青老师从乌镇过来,借着这个机会,我们与金宇澄老师一起,聊一下两位熟知的上海,以及如今上海这座城市的变化。 昨天和陈丹青老师在南京西路附近闲逛,本来我们要赶去一个活动,陈老师却突然跟
青年作家作为未来文学事业的生力军,他们的成长一直备受瞩目,很多刊物也都开辟了青年写作专栏。如《收获》在二○一○年便策划推出“青年作家小说专辑”,这一扶持青年作家的专栏坚持多年,渐有口碑。另如《人民文学》的“青年新作辑”、《上海文学》的“新人场特辑”、《芙蓉》的“青年作家小说专辑”、《十月》的“小说新干线”、《长江文艺》的“青年作家专辑”、《万松浦》的“青年作家小说专辑”、《当代》的“青年创作专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