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海南省作家协会在三亚南山举办了“生态与文学”国际研讨会,聚集了来自中国、美国、法国、澳大利亚、韩国等国家的作家、学者,会上,大家共同探讨生态与文学的深远联系,会后形成了《南山纪要:我们为什么要谈环境—生态?》一文,并刊于《天涯》2000年第1期。文中谈到的很多问题和理念,在今天已成为社会共识,但放在当时却很超前,比如环境生态问题并非仅仅是个科学技术问题,而是隐藏着更为深刻的社会、政治和
郑涛:欢迎收听《文化纵横》杂志旗下的播客《纵横说》,我是《文化纵横》的编辑郑涛。这期我们邀请到的嘉宾是著名作家韩少功老师。韩老师我不用多介绍了,因为他确实在文学界,包括在整个公共知识界都很有影响力。 我们这两天在杭州象山的中国美术学院举办一个研讨会,主题是讨论生态文明和新质生产力。为什么这样一个会议会邀请一位作家来参与研讨?这就要说起韩老师有一段可能很多人不一定清楚的经历: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下半叶
长久以来,作家、批评家和学者对生态文学的隔膜和误解太深。在笔者看来,生态文学的崛起,已经对传统文学观构成了一种缓慢但坚定的挑战,我们必须好好地领悟这种挑战中暗含的启示,才能更好地从事文学事业。生态文学其实要构筑的是一种人类世的大文学观。 一 首先,生态文学是对“文学是人学”观的巨大挑战。最早明确提出“文学是人学”观念的是前苏联作家高尔基。据称,1928年6月12日,高尔基在前苏联地方志学中央局
我们之前探讨的生态问题,基本上还是围绕一个古老的话题,就是人与自然的关系,这是个在中国历史、文化和哲学中被反复论证而最终难以解决的问题。人是顺从自然,还是改造自然、做大自然的主人,两千多年来一直争论不休。当然,顺从自然还是占了上风,这就是“天人合一”的思想。“天人合一”的思想不仅在哲学上和文化上得到了广泛的认可,甚至在医学上也是将人的疾病归结于对自然的不顺从所致。《黄帝内经》开篇写道:“昔在黄帝,
数百万年来,地球的变化是由缓趋疾的,更准确地说,自从现代物理学勃兴,地球就开始了疾速的变化。天不生牛顿,万古如长夜,“长夜”相对稳定,那时的人类虽厄于匮乏之苦,但青山绿水,小桥人家,牧笛如歌,却也陪伴了人类数万年。 但人类终究是好奇的,也是聪明的,他们掀起了宇宙和地球的一角面纱,窥破了些许天地之秘。从刀耕火种到眼下的航天飞机、星链和AI技术,千余年以来的科技进步令人目不暇接,瞠目结舌。我们得到了
我就生态文学创作这个小切口,讲三个观点: 第一个观点:作家若与草木相亲,不愁没有春天。 屈原在《离骚》中有这样一句:“览察草木其犹未得兮,岂珵美之能当?”大概意思是说,连观察过的草木都分辨不得,就更谈不上去鉴赏美玉了。屈原亲近自然,喜欢以香草喻君子美德,他对草木的认识是深刻而独到的,如果探寻中国生态文学之源,一定绕不过《离骚》和《诗经》,虽然古代没有系统的生态文学思想,但有仿生的实践和理念。《
编者按:2024年8月11日至19日,“重返屏南:2024乡村振兴硕博研习营联合调研”在福建屏南举办。近三十位来自不同高校不同专业的青年学者、硕博研究生行走屏南的三乡两镇七村进行田野调查,并与跨学科的专家学者、在地实践者互动交流。“乡村的可能”讨论小辑的三篇文章,系学者孙歌在这次活动中圆桌讨论时的发言实录,以及李泾荷、吴翰洁两名年轻人在屏南进行田野调查后撰写的报告。从中既可以看到屏南经验的呈现,也
乡村的可能 我们坐在一辆从福建古田县发往屏南县的班车上,在重重叠叠、弯弯绕绕的大山里,摇摇晃晃地向前跑着。车里紧凑、窄小,坐满了人,看似都是大山里的村民。他们叽里呱啦的对话完全听不懂,只觉得满富活力。我们紧靠着司机背后的座位,眼睛直直地盯着车窗外的青山。夏天的水汽将大山蒸腾得苍翠、茂密,所有杂木花草重叠交织,眼睛能够辨认的只有绿、绿、绿…… 司机熟练地打着方向盘,说道:这山上的芦苇,都是以前的
新朋友,新课题 从北京坐高铁到福州站,下车时已是傍晚。我找到2023年在屏南认识的司机师傅,去宁德,转屏南,终到四坪,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这种“丝滑”的无意识反而激起了我2023年初到屏南时的记忆:云雾下的群山、猝不及防的转弯、随之而来的晕眩……如今,这种面对自然的紧张褪去了,另一种紧张却随之升起:穷尽了2023年的经验之后,重返屏南的我还能写些什么? 好在,屏南没有停下过脚步。随着观察的深入,
可能有读者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个题目里包含了两个书名。是的,它们是刘慈欣的《赡养人类》和齐格蒙特·鲍曼的《废弃的生命:现代性及其弃儿》。我相信,即使没有读过这两本书的读者,对这两位作者的名字也大多耳熟能详。只是,同样是生活在当代的这两位作者,其生活背景与人生经验迥异,具体到这两部作品,一个是想象未来的科幻短篇,一个是反思与批判现代性的社会学论著,他们/它们之间的交集点在哪里?把这样两部内容与性质都迥
一 布朗肖死了。 德里达把这个事件描述为一个过程,描述为一个正在进行时的事件。他将对死亡的凝视固定为一个慢镜头。某人正在缓慢地死去。他说布朗肖“以一种仍然更加凶险的方式,正死着,他因一个前所未有地迫近的死亡而正死着”。 2003年2月24日,这一天,德里达出席了布朗肖的葬礼,与其他作家和思想家一起成为某个历史事件的见证者。在这样一个仪式上,他们得知,布朗肖的遗骸以火葬的形式发生转归。这个正在
资料提供者附言:教我太极拳的徐长宝老师,1947年出生于北京城南“黑窑厂”,祖籍在黑龙江。其祖上是跟着满人入关的汉人,到徐师这一辈,已经是在北京的第六代。 徐师的爷爷辈共有九兄弟,多从事武、厨、医行业。徐师爷爷排行老九,在御膳房做事,年纪大了,就在宫外负责养一匹受皇上宠爱的白马。 徐师的父亲赶过车、养过马,老本行是装裱字画,曾在北京金属文具厂工作至退休。徐师的父亲擅铁砂掌功夫。徐师介绍,铁砂掌
上午 也并不是说,他非得走这条路过去,但这条路无疑离家最近,当然也最冒险。 有几条路崎岖难行,比他现在走的这条更难,甚至有的山根本没有路,只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才走。 方圆数百里的山中,长了些什么草、开什么花,他清清楚楚。 他是偷牛贼。 但他不认为自己的行当有多缺德。世界上缺德的事儿多啦,要是大大小小的仔细拎出来说,他想了想,偷牛这件事,只能算一件小事。 他不能与人群居。他的职业习惯不允许
我是只狗,名字叫时光。 我出身普通,人们叫我土狗,学名中华田园犬,黄色,也有人叫我阿黄。那是不熟悉的人对我的称呼,熟悉的人都叫我时光。 我的主人是镇上的一个上了年纪的普通男人,平时就我俩在家。家里偶尔也会热闹,比如过年过节,主人的儿子带着一家老小回来。还有那个说话大嗓门的女儿,也会带着一家人住上几天。一家人都聚齐了,那是我和主人最开心的日子。好景不长,年和节很快就过完了,儿子一家走了,女儿一家
一 离婚后诸事都失了滋味,只觉人间寡情,继续沪漂也再无心绪,思量月余终于裸辞。自忖这样情况是无颜回乡连带二老为我伤情蒙羞的,索性发发狠一咬牙,拼却这些年积蓄一半,在九华山下买了一座二层小院,过起自我放逐生活。 母亲不放心,天天打视频,打来只会问是否吃饭天气如何,两句之后再无其他话说,总以“我看不如你还是回来”结束。她想安慰我,却不会说安慰的话。我真为她难过。后来再打,渐渐我就接得少了。其时我并
人类最优秀的品质就是不屈不挠,这是长生经常和我讲的。长生是一个哲学家,至少在年少的我看来,他是懂得最多大道理的人。我坐在仓库院里的大水泥斜坡上,戴着棉线手套,双手紧紧攥着一根尼龙绳,绳子下端绕过我正坐着的一块薄木板底部,这就是我和长生一起制作的简易雪橇。奶奶新买来给我过年戴的红色棉手套上已经沾满泥土,虽然离过年还有十几天,但我完全不在意手套已提前变得如破布一般脏污,一心都扑在这雪橇上。这是我一雪前
眼前这个据说是姓刘的经理笑得很令人恶心,可我并不在乎。 我坐在母亲身边,身上是学生时代最常见的穿着——深蓝色牛仔长裤和白色的有领雪纺衫,裤子很厚,我热得厉害,隐约闻到了牛仔裤酸酸的味道,仿皮革做的凉鞋不透气,脚底已经是一片湿滑了。为了掩盖脸颊上天生的斑点,我听了母亲的话,抹了比自己肤色白了至少两个色号的隔离霜,隔离霜是防水的,她用的那种劣质货尤其防水,我想。因此我能感到在自己额头的发根处,细密的
一 去安阳,为的是寻访一位商朝女子的遗迹。 妇好,好是她的姓,妇是尊称,意思是姓好的妇人。在商王武丁时期的甲骨卜辞里,这个名字出现过二百多次。一条条卜辞的内容,指向了她的多重身份:武丁时时放在心上的妻子、背负着生育责任的王后、朝中主持祭祀的大祭司、拥有自己土地和军队的封臣、平定外敌的赫赫战神。 三千多年前的女子,何以将不长的人生过得这般热烈? 身后也不寂寞,十六个奴隶和六只小狗,随她一同奔
一 轻盈、透明、澄澈、变幻……多少年以后,我从北方漫游归来,发现秋云属于北方,夏云属于南方。秋云是和某种辽阔的事物联系在一起。夏云则不然,它有一种亲密和肉欲的成分,试图拉短距离。夏云是挥手之间,可以触摸到的葛衣或霓裳,是某种情绪的酝酿器,或哭或笑,或喜或悲,或妩媚或阴霾。这是南方最美丽的事物。 我出生的永州,在古长沙国以南,在这里,我见过夏天最漂亮的云彩。这云连绵而去,在相去二百里的衡山,幻化
一 某年夏天,我和先生在布拉格小住。房子在伏尔塔瓦河西岸。登上山顶公园,顺台阶下到河畔,河水湍湍地流淌,站在桥上远望,城堡耸立在灰白层云之下,一朵一朵的云从天空浮到桥上,浮过去,掉落到桥下,化作了浮沫,随水流逝……过桥即是老城广场,泰恩教堂黑尖顶的沉默、披檐阴影的青幽、栏杆窗台的明丽,全都坠落在亮白广场上。扬·胡斯塑像披着大麾、耸着肩,顶天立地,一大片黑色鸽影掠过,如风扬起灰烬,万国的人影都在他
一 娘客死他乡奔尸回家,那一夜北风紧,飘飘扬扬的雪铺了一地。 那是怎样的一场雪啊,先是雨夹雪打在瓦上泠泠作响,高压线在寒风中又搓又绞,黑暗中舞动的声响像新磨过的刀刃,枯黑的树枝随后摔下来断成几截,待到头更,风歇了,原以为会云收雨住,却是半空中肆意变换着姿态的雪花,飘飘洒洒,落下来,很快地面上便堆积了厚厚的一层。 看热闹的人们渐渐散去,剩下几个本房叔伯袖着手缩着颈在灵堂里走前走后。兄弟们围拢来
一 2022年初,临近除夕的一个上午,父亲打来电话说医生告诉他确诊了肺癌,他的语速平缓,声调正常。在他退休之后,疾病就悄然尾随,连续两次脑溢血使他从对自己身体的极度自信中变得有所警惕,这次确诊也是脑溢血的愈后复查发现的。关于他之前的任何一次生病,都不是父亲第一个告诉我,总是医治有方了,信息才被允许传到我这里。我明白他不愿意使我陷入对疾病的恐慌和忧惧中,所以接到这个电话,我也没有露怯,用跟他一样的
莱昂纳德·科恩的访谈集我读完了。访谈集的英文版原名是Leonard Cohen On Leonard Cohen(《莱昂纳德·科恩谈莱昂纳德·科恩》),中文版将此作为副题,译为“莱昂纳德·科恩访谈录”,并自拟主题,叫“再次远行”。 这是一本饕餮之作,编者有意涵盖科恩的所有言论。从20世纪60年代早期开始,直至2012年,杰夫·伯格,一位深耕音乐领域四十多年的记者、作家兼编辑,通读了他能找到的、出